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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徐州之前,母亲还带我回老家一次。老家虽说离县城不远,但母亲是小脚,要走10里路也不容易。我又不懂事,走了两步就不愿意走了,要母亲背。不然,就躺在地上耍赖,就这样从早晨走到中午才到宋庄。到家了,家里什么也没有,只看到空空荡荡的两间茅草房,还有三间没有上顶的土坯房,连个院墙也没有。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出世之前就不在了,母亲说奶奶去世的时候是个夏天,父亲不在家,不能发丧。等了好多天也不见父亲回家,尸体发臭都生蛆了,母亲就用手一个个的往外拣,后来实在等不到父亲只好草草地埋了。那悲惨凄凉的情景让母亲记了一辈子,每当说起为些,她禁不住声音哽咽,泪湿衣衫。隔壁是我大爷家,大爷不在了,大娘快60岁了,有个儿子叫李本印,(小名叫双印)三十多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叫高升,那两个叫什么记不清了。双印有严重的沙眼,两只眼整天红通通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几间草屋,家里也没有牲口,只有几件简单的农具。村里没有其他的亲戚,再往前走就是张光中的家了,那宅子是个大院子,地基比我们和大爷家高出二尺,一色的青砖青瓦,门楼,过道,庭院,三进三出。在那个不大的小村里,真可谓鹤立鸡群了。解放初期,毛主席视视察徐州,就是由张光中陪同的。消息传到乡下,那可不得了,都知道张家出了个大有物,都能和毛主席在一起。一下子成了老少爷们热议的话题。对张家大院那都要高看一眼,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家的后面是一条大路,对面有一条河,一座木桥勾通两岸。两岸都裁着柳树,柳枝拂摸着河面,牛羊不紧不慢地拖起尘土,还不时发出两声鸣叫,“咩!咩!”“莽!莽!”这是童年里最美丽的记忆。
土改时,我家也分了几亩地,母亲也带我到地里看过。那地离村子不远,记得当时地里是种的豆子,长势自然比不上别人家的庄稼,长了不少兔丝草。母亲一边拔草,一边诉我这地是让舅舅家帮种的,舅舅家离的比较远,照顾不过来。地里还有爷爷和奶奶的坟墓,两边种了两颗高大的白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奶粉的坟墓,我给爷爷奶粉磕了头,就去地里捉“蚰子”(蝈蝈)去了。(冬天养在小笼子里,听它叫,很好玩。)
在村子里好玩的还有捉青蜓,先找一根马尾,做成一个可以收紧的套子,再插到一根长竹杆上,这样就可以拿去捉青蜓了。看到青蜓,要小心翼翼地用马尾套住青蜓的尾巴,用力一甩,就逮住了。逮青蜓要在上午和傍晚,这时青蜓反应较慢,到了中午就不好逮了,一天能逮10多只呢,母亲要我戴个草帽,我也不戴,几天下来,脸就晒得像个罴铁蛋似的,回到学校唱包公都不用化妆了。
后来我和母亲又去了一次外婆家,外婆家住在城北,离城不远,有二三里路。我有三个舅舅,小舅舅在城里读书,大舅二舅在家种田,我们家的地也靠他们来耕种。外公去世早,那时两个舅舅已成家,只有小舅舅和外婆过,不过都在一个院子里。由于劳力多,他们的生活还过比较优裕。外婆门前有棵枣树,结的枣子又大又甜,我常在树下用竹杆打枣子吃。记得有一天我闯了大祸,那天我在麦场上玩,傍晚,大人打完了场,把麦瓤一堆一堆点上火,烧灰做肥料。我见舅舅家的一只小狗跑过来,就追小狗玩,一不小心,左脚踩到了火堆上,痛得我嗷嗷直叫。母亲一把将我抱起,就往事场边上跑,边跑边哭:“这可怎么好哟,华妮的脚被火堆烧了!”舅舅闻讯赶忙打来一桶井水,“赶快把脚放在桶里”他边说边让我站在桶里,这一招还真灵,顿时我感到不怎么样痛了。过了一阵子,再看我的脚面子全红了,还是起了一个大疱。“别怕,”舅舅说,“用井里的污泥敷上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用这种方法也治烧伤,现在恐怕也没有人敢用这种方法。可是当时真的奇迹般地治好了,一是止痛,二是消肿,三是收敛。大概过了十多天,创面渐渐地就光滑了,留下一片表浅的疤痕。现在看来,当时应该是浅二度烧伤,也没发生感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又让我逃过一劫。
去徐州之前,我还去哥哥那里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我哥结婚后,父亲为他在徐州利国意铁矿卫生所找了一份工作,也算是专业对口了。那是一个冬天,记得快要过年了,哥把我接到他那里。卫生所设在利国意小镇上,有一个不小的院子,大门口挂着卫生所的牌子,里面是个四合院,有内外妇儿,五官,化验X光,消毒供应一应俱全。哥在里面主治外科,针灸,眼科。一专多能,什么都干。那时镇上的人害眼病的特多,现在说,也就是沙眼,结膜炎。哥治眼病的方法也很特别,就是用蛋清治疗。来看病的人每个人都拿来一个鸡蛋,哥把鸡蛋打开,用2亳升的注射器,抽一点蛋清,往病人眼结膜下打一点, 轻的一次成功,重的两三次,就能治愈。真的有点神奇,所以病人很多,一个上午也忙不完。现在谁还用这种方法呀,专家们会说它没道理,可是那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的确确很多红眼睛都治好了。铁矿上外伤少不了,哥凭他在部队上学到技术,处理起来也能得心应手,扩创缝合,包扎固定,手法熟练干净利落。哥还会针灸,他扎针,是又准又稳,来找他针灸的也是长队排起,慢慢地等。没有办法,所以眼科一三五上午,针灸二四六上午。外科急诊急治,换药安排在每天下午,上午消毒。所内医护人员只有十来个人,我哥是最忙一个。但哥是个乐观的人,爱听京戏,也能自拉自唱。每天下班,他拉着我走一路唱一路,我也跟着学了不少,本来么,我也是个戏迷呀!什么“捉放曹”“甘露寺”“借东风”马连良的这些著名唱段,我在临别时也学的八九不离十了。那时,哥的生活也很艰苦,每月工资30多块钱,嫂子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孩子。记得当时他也是两间草屋,一间厨房,没有值钱的家当,就一把京胡还不错。我在哥家住了10多天,后来就去了父亲那里。过了年,哥又送母亲去了沈阳,母亲在姐姐家生活了近二十年,1974年我第三次去沈阳,才把母亲接回老家,那年母亲已经是74岁高龄了。想不到十二年后,母亲在哥哥家中病逝,享年86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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