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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料记载,此词为神宗元丰六年(1083)作于黄州,定惠院在今天的湖北黄岗县东南,苏轼另有《游定惠院记》一文,可知此词为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时所作。 作者简介: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眉山人。是著名的文学家,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他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在书法、绘画、诗词、散文各方面都有很高造诣。他的书法与蔡襄、黄庭坚、米芾合称“宋四家”;善画竹木怪石,其画论,书论也有卓见。是北宋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袖,散文与欧阳修齐名;诗歌与黄庭坚齐名;他的词气势磅礴,风格豪放,一改词的婉约,与南宋辛弃疾并称“苏辛”,共为豪放派词人。 嘉祐二年(1057)进士,任福昌县主簿、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节度判官,召直史馆。神宗元丰二年(1079)知湖州时,以讪谤系御史台狱,三年贬黄州团练使,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后量移诸州。哲宗元祐元年(1086)还朝,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九年,又被劾奏讥斥先朝,远贬惠州、儋州,元符三年(1100),始被召北归,卒于常州。着有《东坡全集》一百十五卷,今存。 〖词牌释义〗 〔题考〕 【词律】引毛氏云:“骆义乌诗,用数名,人谓为卜算子,故牌名取之。”又云:“按山谷词‘似扶着卖卜算’,盖取义以今卖卜算命之人也。”又因秦观词有:“极目烟中百尺楼”之句,故【图谱】删﹝卜算子﹞而名﹝百尺楼﹞;然﹝卜算子﹞之名,得知较早也。 〔作法〕 本调四十四字,前后两阕,均四句而两韵;通体,各句第一字均平仄不拘。第一二句句法,俱为上一下三,中加一衬字。第三句与﹝擣链子﹞第三句同。末句五字,仄仄平平仄,与上首﹝雨淋铃﹞末句同。后半阕依此类推。 (1080)二月到达,初寓居定慧院,五月迁临皋亭。本词当作于这期间。定慧院:一作“定惠院”,在黄冈东南。 ②漏断:指夜深。古代用壶滴漏计算时刻。③幽人:兼有幽居之人与幽囚之人的意思。此当为苏轼自指。 ④省:觉察、理解。 ⑤宋黄庭坚《跋东坡乐府》评本词云:“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词中表现作者寂寞孤高的心情。或以为隐射刺时之作,如清张惠方言《词选》载:“鲖阳居士云:缺月,刺微明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助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按这是清常州词派所谓“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谭献《复堂词话》)读词方法的先导。其体会发挥,已超出原作本意了。 〖赏析〗 此首为东坡在黄州之作。起两句,写静夜之境。“时见”两句,自为呼应,谓此际无人见幽人独往独来,惟有孤鸿缥缈,亦如人之临夜徘徊耳,此言鸿见人。下片,则言人见鸿,说鸿即以说人,语语双关,高妙己极。山谷谓“似非契姻火食人语”,良然。 上阕前两句营造了一个夜深人静、月挂疏桐的孤寂氛围,为幽人、孤鸿的出场作铺垫。这两句出笔不凡,渲染出一种孤高出生的境界。接下来的两句,先是点出一位独来独往、心事浩茫的“幽人”形象,随即轻灵飞动地由“幽人”而孤鸿,使这两个意象产生对应和契合,让人联想到:“幽人”那孤高的心境,不正象缥缈若仙的孤鸿之影吗?这两句,既是实写,又通过人、鸟形象的对应、嫁接,极富象征意味和诗意之美地强化了“幽人”的超凡脱俗。 下阕专写孤鸿遭遇不幸,心怀幽恨,惊恐不已,拣尽寒枝不肯栖息,只好落宿于寂寞荒冷的沙洲。这里,词人以象征手法,匠心独运地通过鸿的孤独缥缈,惊起回头、怀抱幽恨和选求宿处,表达了作者贬谪黄州时期的孤寂处境和高洁自许、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作者与孤鸿惺惺相惜,以拟人化的手法表现孤鸿的心理活动,把自己的主观感情加以对象化,显示了高超的艺术技巧。
〖点评〗 《卜算子》中清幽复杂的情感——如果我们将时间的轴拉至无限——不单单属于苏轼,还属于更多未曾留名千古的各色人物。浅谈苏轼,浮沉宦海历载,对于人生的缺憾已达到不动心、不动情的境地,这或许是一种时代心态,只不过在苏轼的身上尤为明显,宋代不消停——无论是沿袭前代已成惯性的分裂破碎,还是其内部挑战极限地维护皇权下衍生出的统治矛盾激化,抑或是北部蛮族日益南进带给文人志士的极深层次的不安全感——都提供给文人们追逐功利,又放逐功利的契机。《卜算子》为苏轼被贬黄州时所作,然,我个人认为,《卜算子》写作时苏轼并没有达到“对人生的机遇、缺憾不动心不动情”的高尚境地,从字里行间隐喻而出的仍旧是苏轼放功名不下的复杂情感。 先来逐字逐句的分析本词作,“缺月挂疏桐”——“月”,特别是“缺月”,长久的挂在蓝玉般的天际,亘古不变。而对应于此亘古不变之景的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变迁的人事,人在面对时间变迁的时候脆弱无力,因而当人们仰望天际的时候——无论是在春夜淡定、清新和丽的清风中,还是夏夜聒噪的蝉鸣里;无论是在染秋华丽的熏风中,还是在冬雪漫漫飘的凌寒里——脑海涌现出的都是无止尽的悲凉感。“疏桐”冷清,特别是缺月钩挂其上之时,这种凝重感就俱化成一幅画面,并且是一幅潜藏了无限可能的变化万千的画面。“挂”——月疲惫的倚在疏桐枝上,浓重的悲凉感穿透清秋微薄的气息,淡淡的悲怆感清幽撩人。 当铜壶滴漏水滴尽,人初静,安静的背景环境却折射出聒噪的氛围。这种动静交融的纠结状态烘托培育出人心悲凉而又故作坚韧的心境,但是这种坚韧却又是脆弱的,于是环境之中的悲凉氛围就转化成闲时心慌乱的生理感受。这是的静真的是“静”吗?环境上的静是内心的噪的反映参照,这是环境安闲,但作者的内心却的的确确是不平静的甚至是极其紊乱的,宁静衬托心底的慌乱,心境内外的对比更为明显。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前些天刚读了一些有关苏轼的诗评,看到了有关《卜算子》的一些典故介绍,大致是说惠州温都监之女仰慕苏轼,常在其窗下徘徊不去,苏轼惊觉之时,女子越墙离去:“幽人”可能就是指代苏轼本人,被放逐贬谪的苏轼无奈的独自游荡于各界,没有人会去关注这样的一个行迹飘渺的宦者,唯有在温都监女逾墙而出的片段里苏轼才能找到受人关注的温暖。然而,这些都是过去生活(苏轼写《卜算子》之时温都监女已死)的浓缩掠影了,它们都仅仅存在于苏轼的回忆和想象之中,物是人非,人事在急速的变迁。事如春梦了无痕。这与前文中营造出的“缺月”拉长的历史感相互照应,因而这幅图也有了飘渺的感觉和无法触及的虚幻感。然而,曾经的现实即是今天的虚幻,这种对立而又统一的感觉暗合了中国古人阴阳相错的审美意识,更具冲击人心灵的力度。 “惊起却回头,有很无人省。” 作者沉溺于过往的想象和今日淡淡的惆怅之中,猛然一惊起,回头。稀松平常的举动反映出的却是深沉的思虑,回头,作者恍恍惚惚的行径,似乎是出自于无意识的指引,然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作者心中不安全的感觉已经浓重到包裹他的行为,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让作者“惊起”、“回头”。然而,作者至此笔锋一转,点明“有恨无人省”——纵是为数极少的关心了解自己的人,比如温都监女,也不能明白自己的恨意——仕途不顺,政不得意,宦海沉浮,生命虚妄。自己终究是孤独无助的。此时,作者高明的将一腔极具个人意味的情感上升到了大众的高度——人人都有不得意之时,在不得意之时都会悲悸孤苦,都会产生无人怜悯的感觉,苏轼将这样的感情上升到大众的层面,就使的悲戚的弥散感浓浓地刺入人心,引发千古不得意之人的情感共鸣。 “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在这里,一个巨大的矛盾——本作品暗含的求仕之心同本处“不肯栖”激烈冲突,或许,这种冲突源自于作者内心深处的矛盾——明明是想求仕,可是越是求仕心切嘴上却越不想承认。然而这样,文笔里隐形含有的求仕之心就越是明显。索性作者不对此问题深究下去——“寂寞沙洲冷”——通过描写冷清淡然的环境来避开刚刚说的那种尴尬情境。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落寞的沙洲,泛含秋冬的寒意,正是作者此时心灵的写照,内心深处的无限寒意正如清冷的沙洲。写景而非写人的运用,明显的将这种落寞感拉长拉宽。求仕不得志的复杂心态被上升到了众多亘古弥今的宦客层面,此情也就成为了彼情,成为了一种普遍之情。而这一点,又恰恰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共鸣之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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