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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落
“茅坑里的粪满了要掏,快找阿落。”“把山上的干树掮回来?快找阿落。”“赶时节栽禾,快找阿落”……这阿落可是东港湾家喻户晓的人物,人们在干脏活.重活时,总会第一个想到他,原因很简单——阿落的工价只要十元钱一天。在这年轻人外出打工,老年人在家种田的劳力缺失时期,阿落自然是大家都雇得起,且都想雇的短工。更让大娘们高兴的是,他的伙食招待标准不高,只要有酒就行,不抽烟,不歇晌,会从清早一直干到太阳落山。这就难怪东家请西家接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是满满的安排了。而他倒也乐意,因为给人家干活,既解决了温饱问题,又不必一个人呆在山崖上那个阴暗的石屋里,惶惶地面对石壁上那个狰狞的“破四旧”留下的泥菩萨。有时遇上心善的大婶,会替他补补衣裳,临走时还送他两支蜡烛以备照明。
其实,阿落本不姓落。据说是道口镇人,自幼父母双亡,随兄嫂一起过活,帮他们种田,带小孩。可是,因目不识丁,又无单独的房产,加上身体瘦弱,三十几岁了仍光棍一条.谁家娶新娘,他总是第一个去帮忙,最后一个回家,于是,闹洞房的人就戏弄他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这样乐乐?"他只好讪讪地逃走了.侄子们嫌他丢人现眼,嫂子便趁他有次喝醉了酒倒在田里露睡了一夜时,自个儿把他门上的锁换了,将他撵出了家门。从此,他居无定所,到处流浪,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流到东港湾,觉得这里山美水美,就在那山上石屋里住下了。第一次来到山下时,有位大爷问他:“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我……无名无姓……”他嚅嚅地说,低着头。“嗬!你小子莫不是孙猴子再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快嘴马三立即奚落他说。“我……不提也罢,免得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啊!”再三盘问,他死活不说,潸然欲泪,马三戏说:“反正他是流落到我们这里来的,干脆叫他落东港吧!”从此,阿落成了他在这里的正名。
阿落干活卖力,不歇晌,这固然让人欢喜,但也有一样让主人家不乐,就是贪酒。那次村头的花娘请他来掏粪,一上午就差不多把她家满满的一池粪挑到地里去了,花娘看见他大寒天却汗流满面,穿着一条破单裤的腿也在打颤,就提前把午饭开了,招呼他说:“小落,歇歇吧,吃饭了再挑。”“好叻,反正只要一趟就挑完了。”阿落当时就停下活,洗了手,来吃饭了。这天花娘的孙子们都放寒假回来了,因此饭菜自然要丰盛些:有红烧肉,有腊鱼,还有炸豆腐,香花生,这可让阿落跟着沾光,大饱口福,米酒喝了一大杯又一大杯,花爷说:“小落,这酒喝多了伤身体,不喝了吧?”“不,大爷,酒是个好东西呀,它一下肚,就让人把什么都忘了,就是飘飘的舒服。”他边醉眼朦胧地说,边偷偷地瞄着对面那些快乐地享受爱的大餐的孩子们.下桌时,阿落喝成了红脸虾公,舌头打结,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又象往常一样,放下碗就去干活,谁知,他刚挑起粪桶走几步,就酒力发作,一个踉仓倒下,刚才吃的全吐出来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也就把这臭气熏天的粪便泼洒在院子里,把孙子们吓得掩鼻而逃,让花爷用水冲洗了大半天,才收拾残局。花娘摇摇头,皱着眉说:“这个小落啊,下次不能再请他了。”
后来,听说阿落在一次喝醉了酒上山时,跌到山沟把脚摔折了。从此,阿落不能干重活了,工价由十元跌到八元。不久,听说三娘请他翻薯藤时,他一天只翻了两分地,因为每根藤都被他牵得笔直笔直的,就象刚刚做了离子烫的长发。于是,只偶然有人请他干活了。再后来,实在是没人找他做事了,要用钱买米过冬,可
“屋漏偏逢连夜雨”——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一百多元钱,藏在石屋的石洞里,竟不翼而飞了;慌慌地到山下去找那位平时对他好心的大娘讨要寄存的七十元钱时,却被她一顿臭骂:“阿落你小子哪里还有钱在我这里?你的钱早就被你喝酒喝光了。”
于是,阿落只好继续流浪。伴着他的,只有爷爷留给他的一件破羊皮袄.
2007 12 2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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