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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挥戈止日

[原创]中篇小说连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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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7-12-28 19: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机会的。有我们啸聚山林的时候[e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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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7-12-28 19:2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接第二部分)
接下来的两三年光景,其实小陈有不少机会结交异性,也正血气方刚,搞对象还有什么可虑的,但他却表现出毅然决然的拒绝态度。这成了未解之谜,让很多人闹不明白,搞得他们迷了心窍,吃饭都咬了舌头。
麻镇深藏在幕阜山脉的皱褶里,偏远归偏远,但集镇建设也日新月异。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有中小学,也有小超市,甚至前些日子移动还斥资新设了分公司。小超市有两个收银员,移动有三个女员工,要高挑有高挑的,要丰盈有丰盈的。小陈有时要买点日用品和零食,还要亲自交话费。来来往往,和那些姑娘也算熟了。山里人可能不觉得,小陈却深觉她们都有一种相似的美,就是李白说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醉眼看村姑,要多清纯有多清纯。山里的妹子和城里的女子一样,也爱赶时髦,有的把几缕头发挑染成咖啡色,还有的敢穿缩腰提臀的牛仔裤,个顶个的曲线玲珑,可没哪个胆大到向小陈暗送秋波,只敢不胜娇羞地用眼角的余光瞟。那是一种近乎原生态的美,纯净无邪如天山上的雪莲。每次接触,他都差点按捺不住骚动,但究竟悬崖勒马,经受住严峻的考验。他原想攀谈,说出口的话却有一搭没一搭,仅限于业务范围。在移动,他老是问一句:有什么新的资费方式吗?在小超市,他付账偶尔会感叹:怎么,方便面也涨价了?与此同时,还翻几下白眼环顾四周。
他若不是表现出这种漠然姿态,倒会让人觉得可鄙,陈世美的故事古已有之。在麻镇,小陈可不是一般的公家人,前程无可限量,最起码也得找个有文化、吃皇粮的。他的这种傲然,被视为一种宁缺勿滥的精神,得到了应有的理解和赞赏。许多同志古道热肠,隔三岔五要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一笑了之,支吾过去。
小陈的个人问题不解决,身为分管领导的郭机关寝食难安。老郭代表组织郑重地找小陈谈话,说有个女孩叫梅子,刚来镇中心小学教书。他还眯起老眼,一脸坏笑地补充道,人条子很正,又白白清清。最后善意地提醒他关键的一点,她是牛书记的嫡亲侄女。言罢,老郭神情庄重,不用问,在此之前,他肯定请示过。然而,小陈不假思索地说:郭机关,你也开我玩笑?然后,扭身逃也似地走掉了。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老郭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没想到会碰一鼻子灰,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搁,他在任何场合都绝口不提此事。这反而勾起了人们更大的兴趣,背地里扎堆探讨。有人说,老郭下一届还不想退居二线,挖空心思巴结一把手,竟然使出牵红线逼婚的招儿,活该栽在黄口小儿的手上,看他还想占着茅坑拉到屎(死)。另外有些人又说,别看小陈来的时间不长,鬼精着呢。先前早该有所耳闻,梅子这烂货,街头的混混都上过她,指不定还为哪个打过胎。在城里都没脸呆下去,不然怎么不托牛书记找关系,直接进城里的学校上班。
                                       
直到赵莉的出现,人们方才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的,反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据说赵莉是护士,市人民医院的,这当然没什么了不起,话题的焦点在于她老爸是市卫生局的局长,而她舅舅更是张副市长。这下,以往的经验复又可以解释现实的一切。小陈这家伙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一直以来都在待价而沽。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不怕脖子酸,坚持仰望到底,天上不仅会掉馅饼,天上还真的可以掉下林妹妹。
小陈的桃花运在坊间传得神乎其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哪个青蛙王子有神灵附体,身披黄金甲,踏着五彩云,闪电般攻占城堡,俘虏了玫瑰公主。听起来很靠谱的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小陈这几年的境遇,类似于古代的落魄书生,骨子里书生意气不改,无时不焕发出儒雅的气质,市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张女士见之,怜爱之心大起,可惜自己没晚生十年,于是就把表妹赵莉介绍给他。连在麻镇岔路口上摆卦摊的李瞎子都借题发挥说,这人哪,都是有八字的,命里有时终须有。我给陈干事摸过骨相,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人中直长,贵不可言呐!
传闻最先在麻村的王支书那得到映证。老王也是在饭桌上喝酒时,不经意说出来的,比较可信。他说:陈干事该不是谈朋友了吧。上上个星期六,他带着张记者和一帮扛着长炮短枪的人,到我们村的五七干校遗址采风,张记者忙着采访老人,另一帮人大概是摄影爱好者,在下放干部住的老屋一口气拍。而陈干事却拉着同来的一个女的往村后的牛鼻山钻。我开始还以为,是另一个年轻记者急着去看下放干部挖煤的地方,我就跟了过去,打算解说一下,我当年已经记事了,见过那些大知识分子受苦。没想到,他们两个绕过露天煤矿,钻进了一个藤萝和野蔷薇交杂生长的水竹丛中。老王说到这里,就像一个年轻人那样爽朗地笑起来。听的人意犹未尽,把酒杯搁一边,问,后来呢?老王说,没后来,我没看见,不好乱说。陈干事大概胆小,怕大伙跟来看煤矿,俩人进去的时间只够做个嘴,那女的出来时头发都没乱。过了一星期不到,我再次见到她,才知道她是市里赵局长的千金。那天,赵局长一伙人在牛鼻潭野钓,我们有四个人作陪,除了我,还有分管文教卫的范镇长和卫生院的冯院长,陈干事是搞宣传的,居然也跑来了,我这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不一般。市卫生局跟我们隔着县卫生局,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竟跑来视察卫生工作,原来是赵局长想看女婿呢。陈干事要照护好啊,以后我们想见他,怕是都难。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8 10:34:2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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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7-12-28 19: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常人看来,小陈做了乘龙快婿,自然可以挺直腰杆便宜行事,有点衙内作风也是可以容忍的。上山打火那么危险又吃苦不讨好,当然能躲就躲,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把他怎么的。小陈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他还是不想落一个话柄,人们当面嘻嘻哈哈,恭喜话怎么听都不咸不淡,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冷嘲热讽呢。况且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其实也就跟赵莉见过两次,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这次邀请自己参加假面化装舞会,分明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就能解决,她却绕一个大弯,还让张记者转达,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样的矜持显得有点摆谱,好像在露天煤矿旁的拥抱和接吻作不得数,一切要重新来过,她还没尝到被穷追猛赶的滋味呢。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照赵莉的意思,真把自己当美丽的白天鹅了,相形之下,出身微寒谪居乡村的小陈倒成了流哈喇子的癞蛤蟆。这往后还怎么处?
小陈越想心里越有疙瘩,气鼓鼓地想放赵莉的鸽子,这次就是不进城赴约,看她作何反应。有一个秘诀说,追女孩就像打猎,你在后面猛追一头小鹿,它也会在前面拼命地跑;如果你停下来,那它也会回头看看你为何停下来;所以追女孩子要适当拿捏,不可操之过急,要有伸有缩,让对方摸不清你心里到底想什么。不过,小陈又担心做得太绝,煮熟的鸭子飞了,可就悔之晚矣。正踟蹰间,柳庄后山突起大火,所有在职干部都得赶去扑救。混了这三年,小陈也不是不知道,遇上今天这种情况,大可以豁出去,关机走人,事后顶多挨批,又有几多责任能追究到头上呢?不过他正需冠冕的理由脱不开身,这样都不用扯谎,可以堂皇地对赵大小姐进行试探。
前面已经说过,准备进山的时候,小陈给赵莉发了条短信,言词半文不白欲说还休语气无奈而口吻煽情:忽发山火,扑救途中,为职责所累,天公向来不作美,恨恨。
小陈右肩扛着笨拙的风力灭火器,左手大拇指不住地按键,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走在田埂地坎上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几步,赵莉就回了短信追问:森林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不是有消防队和武警官兵吗?
小陈不禁莞尔,她像自己三年前一样天真。小陈第一次赶到着火的山头,看到熊熊燃烧的枞树林,火苗窜到云端,爆裂声劈里啪啦,风呼啸掠过,如狂蟒猛扑而来,吓得他肝胆俱裂,发足狂奔。在远远的背风处,他问杨秘书:早就打119了吧,消防队怎么还不来啊?这句话被杨秘书传为笑谈。整个防火戒严期下来,麻镇少说也有几十起火情,到了清明时节,更是狼烟四起。群众防火意识淡薄,上坟时烧香焚纸,用明火祭祖。说到群众陋习不改,杨秘书的嘴角拧巴成一道槽:你说说几万人点火,靠咱们几十个干部防得住?县里的消防队哪管这狐臊?谈都不谈。
小陈回复赵莉:乡镇的情况很复杂,以后有机会跟你说。我已经进山了,马上要学赖宁光荣一把。
赵莉关切起来:山上夜里很冷吧,打火别那么拼命。稍后,她又发来一条卡通彩信,画面是至尊宝逃离火焰山奔向舒展怀抱的紫霞仙子。
小陈心情大靓,不禁摇头晃脑哼小曲儿: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发山火爬得我,晕头转向……
天还未黑,这一垄田好难走,明明望见山头浓烟滚滚,火势汹汹,直侵云汉,走了一程又一程,着火的山头却还在前方。
在队伍里殿后的郭机关回头催:小陈,走快点,你要是在野外迷了路,碰到狼啊什么的,我们怎么跟省委组织部交代?老郭最近想找机会与小陈冰释前嫌,毕竟奇货可居,日后说不定在他手上领工资哩。他原想说,你走丢了,我们没法向赵局长交代。但他讲话是很有艺术的,表示大度倒在其次,关键是适时地拉近距离。而小陈都快忘记自己是选调生了,如果没有算错,来麻镇已经三年零四个月又九天了。其他选调生不少进步很快,乡镇是其跳板,才去三四个月,或县里提拔重用,或借调到市直乃至省直,大概是将门无犬子;而他俨然被组织上遗忘,所以唯有忘却,才能压抑不平之气,不再自寻烦恼。老郭的这一提醒,搞得小陈心里热乎乎的,连忙应承一声,大步流星跟上去。 
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不紧不慢地相向而来,男的挑着一担红苕,女的反背锄头扛着一捆番薯藤。马镇长一把将其拦住问:你们去哪,怎么不上山打火?
那汉子反问:我干嘛要去打火?国家养着那么多的干部,总得给他们点事做吧?
马镇长被噎得脸色铁青,和这样的刁民简直没有道理讲。一旁的杨秘书愠色呵斥:胡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镇的马镇长。我问你,山是从哪里烧起的?哪个放的火?
汉子将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望了一眼杨秘书背上斜跨的双管猎枪,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嗓门却低了很多。那村妇忙不迭解释:我们在地里挖了一天红苕,只知道烧了很有一阵子。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吃了再来。鬼才信,白天都袖手旁观,夜里还会上山打火?没办法,总不能倚仗人多干一架,把他们绑去,只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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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7-12-28 19: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这次又查不出纵火的元凶。即便是请来林业局的森林警察调查,找不到目击证人,也无从执法。这个季节天干物燥,路人的一个烟头,猎人的土铳打枪子放出的火星,总之,只要是一点明火,都能引燃茅草,引发山火。有村干部说,故意放火的要不是懵懂的小孩,就是可怜巴巴的放牛老头、打猪草的老太,说是烧一把火,土地会很肥沃,来年芳草青青,猪肥牛壮。村民的宗族意识很强,大多护短,不会傻到站出来举报,只会众口一词地说,不晓得,这地方年年都要烧的。
一路上,又碰上几个荷锄晚归的村民。马镇长气得哇哇叫,每质问一个村民,火气就增三分:真是扯鸡巴蛋,烧的不是你们柳庄的山?都跑回家去?都不晓得是哪个点火?难道晴天霹雳,山林自己烧起来。见了鬼还!
这年月,太邪门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官都拿民没辙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马镇长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杨秘书瞧着怕他气坏身子劝慰说:这里的群众素质不好,但村干部的觉悟很高,蔡支书几个人这会儿肯定把隔离带都弄好了。郭机关接过话茬:现在的大气候就这样,有什么法子,上十年前,不管哪里发山火,都是组长敲锣,老百姓自发上山打火,镇干部连根人毛都看不到,就能把火灭喽。改革改革,真他妈操蛋!其他同志纷纷附和,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也说不清问题出在哪,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昔日风光不再,也太突然了。 
小陈跟在一干人后面也很纳闷,直接无语,陷入深思当中。有关山林自燃,他萌生了一个怪怪的想法。所谓万物有灵,人体都会自燃,何况山林呢?眼下夜色将至,天地昏黄,万物朦胧。连绵的青峰远远的,宛如美人横陈的玉体,温香绵逸。夕阳煞似直奔怡红院的急色鬼,一头扎入花魁的罗帐。苍穹多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圆床,西边的晚霞似血流离,仿佛搭在竹榻上的红肚兜,旁若无人地飘舞。凌乱的云朵流金溢彩,大团的好像乳罩,小朵的犹如裤衩,带状的宛如丝袜;随手乱抛洒落一地,一如港台三级片缠绵的镜头。而幕阜山神只是小地仙,连南天门都没有去过,更甭提在天庭看嫦娥仙子跳钢管舞。眼前,这样一场极富挑逗与炫耀的媾合,大大伤害了他的感情与操守,不仅沾了一身晦气,而且深蒙其辱,但他又无计可施,一时怒火攻心,须发皆张,于是自燃起来。
                                       
马镇长一行跨沟爬坎,径直穿过梯田上新栽的油菜地,抄几脚近路都是好的,胸口憋着一股子窝囊气,实在是身心俱疲。对于老郭他们缅怀的往日,小陈没赶上趟也就没什么印象,他倒是蓦地发现郭老头上蹿下跳的样子,真像小山神佬儿,只是没留一把白胡子,不禁哑然失笑,背上便不觉负重,许是年轻力壮,他只微微出汗。
                                       
队伍走到这垄田的尽头,便听到烈火发出的爆裂声,呼呼的风啸声。沿着一个水库的堤坝上去之后,就看见对面和旁边的山体上好几条巨大的火龙在肆虐,犹如八达岭上蜿蜒的长城。只见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夜幕像一块红布,氤氲生姿,水面红光粼粼,隐有夜叉把守。那火线在野莽间奔腾,御风而舞,迂回盘旋,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霸气,令人望而生畏,草木低迷失色,莫不披靡。火舌长驱直入,撕裂山崖大地,夹裹着一切声响,短兵相接的撞击声,陨石坠地声,古木断裂声,虎豹的咆哮,山猫的呜咽,耳灵的人还能听到竹鸡惊慌逃命翅膀扑棱的声音。
山里的信号不怎么好,马镇长手机鼓捣了半天也没打通,大骂通信公司讹钱。还好柳庄的蔡支书想得周到,让妇女主任一直在山口等候,她年岁稍大又雍容肥硕,跌跌撞撞地迎过来。杨秘书一眼认出,喜出望外地叫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蔡支书几个呢?她喘着粗气说:支书已经带几个人上山了。她朝山上一通乱指,意思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蔡支书让张会计等的另一层意思是,象征性劝阻马镇长一行上山,称地形复杂,林密岩陡,山上的豺狼虫豸又多,无人引领,迷了路可不是好玩的。杨秘书不以为然,扬了扬手中的猎枪说:蔡支书不要撂下话来吓人,我们都是属兔子的?马镇长会意一笑说:老蔡想独自把山上的野物打光不成?言罢挽挽袖口,紧紧腰带,面露精光,一副欲徒手与熊豕相搏的样子。
鉴于几个山头同时在烧,马镇长决定兵分两路,自己带领杨秘书等十来个人从山口上去,令郭机关带小陈等七八个人从水库尾的小坡包抄,策略既定,又郑重强调安全问题,一定要相互照应。
老郭一伙沿着堤岸朝水库深处进发,有山上的火光,用不着手电筒,沿边的丝茅与荆棘纠葛丛生,尽管有人在前面用柴刀开道,小陈还是被刺条挂伤多处,肩上的灭火器愈发沉重,脚下蹒跚踉跄。刚走到水库尾,就听到“嘣嘣”两声枪响,众人循声望去,左侧山头几束手电的光柱四处乱晃,杨秘书他们好像在吆喝,似乎在莽丛中寻找什么。老郭一拍大腿说:肯定碰到大家伙了,不是野猪,就是麂子。妈的,双管猎枪就是比土铳好使。
郭机关咽了口唾沫,让大家就地休息。此时是水库的枯水期,库尾是平坦的草地,草儿已一片枯黄,坐着很软和,能留两瓣屁股印子,冬日里也不用担心有蛇咬。小陈歇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我们不是要从这里上山打火吗?老郭嘿嘿直笑说:你还当真了?有几多火是打熄的?火都是大家看熄的。懂啵?其他人一齐笑起来:小陈,你在乡镇还够学,听我们郭机关的没错。接着,老郭不厌其烦地告诉他,现在上山,恐怕打不了什么火,倒可以为马镇长他们驱赶动物,供其狩猎取乐。夜间的火,要围而不打,上头都这样要求的,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大冷夜,我们人在这里就是尽忠职守。凡事都要动脑子,否则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老郭又吩咐,要隔一段时间把风力灭火器拉一下,让其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突突声,好给那个山头的人听,这里正在冲锋陷阵。
大伙儿围成一圈盘膝而坐。难得有这样一个交流机会,今晚又这么有气氛。老郭的话语很坦然,说到后来很动情,浑不觉夜露侵衣,山风彻骨。他痛心疾首地说:麻镇的情况就这样,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扯淡的。小陈,你不一样,你还年青,来日方长,有个奔头。小陈讪讪地笑笑。山上的火光和水面的红光交相辉映,老郭的脸上很感慨,人生到了我这步境地,任小职,负小责,喝小酒,打小牌,带小孙。可以了,一把老骨头,还穷折腾什么呢?因此,老郭对自己有着深刻的总结,时常不无解嘲地自称“寡机关”,其寡有四:进城、提拔——寡妇睡觉,上面无人;乔迁新居、送子读书——寡妇生儿,众人扶持;上桌打牌——寡妇屙尿,只出不进;上桌喝酒——寡妇见屌,喜昏了。
小陈一度认为以老郭为代表的“五小四寡”没落之至腐朽透顶,对此,他酝酿很久,撰写一篇题为《关于加强乡镇干部队伍管理状况的调查报告》的调研文章。先是发人深省地指出,乡镇干部普遍存在学习自觉性不强、工作积极性不高、思想观念落后、组织纪律涣散等一大堆毛病,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所有群体与个体的陋习都能在乡镇干部的身上找到不同的体现。然后追根溯源地阐释,原因在于,一是乡镇干部整体素质水平不高,年龄结构不合理。二是工资水平太低,干好干坏、干多干少、干与不干一个样,缺乏相应的激励机制。三是干部选拔任用机制不健全,一直存在论资排辈、裙带关系等潜规则。最后煞有介事地提出几条对策,要将学习作为一件经常性工作常抓不懈,要将奖金与工作业绩和表现挂钩,要创造一个公开、公平、竞争、择优的选人用人环境。然而,这样一篇洋洋洒洒文思缜密论证翔实的调研报告,寄出去大半年了,竟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8 10:39:5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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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7-12-28 20:38:23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以下是引用挥戈止日在2007-12-28 19:41:33的发言:
眼下夜色将至,天地昏黄,万物朦胧。连绵的青峰远远的,宛如美人横陈的玉体,温香绵逸。夕阳煞似直奔怡红院的急色鬼,一头扎入花魁的罗帐。苍穹多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圆床,西边的晚霞似血流离,仿佛搭在竹榻上的红肚兜,旁若无人地飘舞。凌乱的云朵流金溢彩,大团的好像乳罩,小朵的犹如裤衩,带状的宛如丝袜;随手乱抛洒落一地,一如港台三級片缠绵的镜头。而幕阜山神只是小地仙,连南天门都没有去过,更甭提在天庭看嫦娥仙子跳钢管舞。眼前,这样一场极富挑逗与炫耀的媾合,大大伤害了他的感情与操守,不仅沾了一身晦气,而且深蒙其辱,但他又无计可施,一时怒火攻心,须发皆张,于是自燃起来。
   
为什么“三級片”这个词语,论坛系统显示成“我该死”?
[em04]哈哈,被我發現,系統是不能監控繁體字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28 20:42: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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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 发表于 2007-12-28 22: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眼下夜色将至,天地昏黄,万物朦胧。连绵的青峰远远的,宛如美人横陈的玉体,温香绵逸。夕阳煞似直奔怡红院的急色鬼,一头扎入花魁的罗帐。苍穹多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圆床,西边的晚霞似血流离,仿佛搭在竹榻上的红肚兜,旁若无人地飘舞。凌乱的云朵流金溢彩,大团的好像乳罩,小朵的犹如裤衩,带状的宛如丝袜;随手乱抛洒落一地,一如港台三級片缠绵的镜头。而幕阜山神只是小地仙,连南天门都没有去过,更甭提在天庭看嫦娥仙子跳钢管舞。眼前,这样一场极富挑逗与炫耀的媾合,大大伤害了他的感情与操守,不仅沾了一身晦气,而且深蒙其辱,但他又无计可施,一时怒火攻心,须发皆张,于是自燃起来。”
这段话看着很刺目,比喻太多,灰暗,变态,还有怪诞;反映出你的心态不健康;小陈只是你手中的棋子,再则,过多的比喻,增加了读者的阅读负荷,还他妈的色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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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邻 发表于 2007-12-28 22:58: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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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全利 发表于 2007-12-29 10:4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并问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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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传说 发表于 2008-1-1 12:2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我来晚了!哈哈,回通城了,很少上网,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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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8-1-7 13: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兄长回来了,过年一定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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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 发表于 2008-1-8 10: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语言很有特色,我像前几年看冯小刚的贺岁片一样看完了
有些段子传播开来肯定会成为赵本山小品一样影响群众生活的经典。
但有两个问题:1、叙述还不够简练,还可以让故事更紧凑一些
2、在某些原则问题上踩了地雷,杂志审查会有些小麻烦
不知道你看过刘醒龙的《分享艰难》没有?刘是一个很会打擦边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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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8-1-8 10:4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接第三部分)
今晚真是难得的零距离接触。小陈蓦然发现,老郭这帮老头挺可怜的,活得很憋屈,却又那么安之若素,间或耍小聪明自我慰藉一下。总之,他们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粗俗、顽固。无论换作是谁,让他在麻镇呆上二三十年,他又能好多少?起码小陈不敢夸这海口。而今,小陈再也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优越多少,要知道,老郭他们当年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青年。“扎根基层”的口号多么响亮,催人奋发,然而老郭他们就是一面时光之镜,照出自己后半辈子的模样。
想到这,小陈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不敢多想,想之无益,于是摸出手机把玩,发现这会又有信号,不过不稳定,在二三格之间飘忽,他试着跟赵莉去了一条短信,叫她做个好梦,担心是多余的。今晚打火成了围猎,自己只用熬夜坐等,说不定还能分到猎物。
赵莉甜蜜地说:那好,我先睡了,我等着吃野味。
老郭见小陈自顾发短信,有点心不在焉,就不再东扯西拉,点了正题,他朝另几个人努努嘴,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很认真地说:小陈,你以后当了大领导,我们这些老东西讨饭找到你,会不会让我们进门喔?
小陈苦笑不已:怎么会!郭机关说哪去了!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谢您老金言。
                               
老郭十分诚恳地说:你有才干,而且肯做事,如今像你这样踏实的年轻人不多了。你来之后,麻镇就经常上报纸,宣传这块,这般成绩是空前的。可惜呀,咱麻镇的庙太小。估计过年之前,你就要调上去。其余几个人在一旁帮腔,说小陈本是下来镀金的,早该动动了。
小陈有点难为情,扯了根狗尾草叼上,但笑不语。这样一通表扬也不是没头没脑,只是真的久违了。小陈刚到麻镇时,连发十几篇新闻稿,人们都啧啧称赞,盛传他马上会被上面的部门挖走,哪曾想小陈一直呆在这没动静,传言不攻自破,并且他既不会抽烟又不能喝酒甚至连牌都不打,如此的不合群,简直是自绝于党和人民。于是,很多人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老郭他们又朝花夕拾,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小陈有些手足失措,脑袋瓜子一时短路,只有一点是清晰的,最近自己的境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肯定是沾赵莉的光。
                               
赵莉是一个好女子,她面圆鼻正,眼有灵光,耳有垂珠,从相术上讲,赵莉确实是天生一脸旺夫相。为这个,小陈还专门请教过李瞎子。唯一让他伤神的是,赵莉现在到底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在脑海中颠来倒去,翻涌得像一锅白水粥,越搅越糊涂。以赵莉的显赫家世,何必摊上自己?这样的美事总归来得不真切,就像中国股市散户手中的期货明明跌停了,竟又一夜之间牛气冲天。况且赵莉是学护理的,医学院的女生怎会把那层薄薄的膜当回事儿?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娇小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尤其的不羁和不安分。赵莉野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仍是完璧之身?这真令人沮丧。极有可能赵莉在她原来的圈子里声名狼藉,于是跳出来拉郎配。不过,小陈依然抱有一丝幻想,而且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充满信心,以赵莉的条件和眼光,加上家族的干涉,定然高不成低不就,一晃好些年,看她年纪少说也在廿五开外,作为女的实在老大不小了;而小陈只要有人传帮带,好歹也是一支潜力股,很快就能飙升为政界新星;在诸多因素的弹压之下,俩人一见钟情,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轮皓月当空,疏星点点,在漫山火光的衬托之下,倒映在红光荡漾的水中,分外的美丽妖娆。在天地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空旷感,使人静思冥想。小陈猛地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他痛恨自己的境遇,痛恨自己的未来,痛恨自己想把贫贱打扮得珠光宝气。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成了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真正的、纯粹的、离不开低级趣味的人。然而,这串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痛苦转瞬即逝。是的,这样多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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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8-1-8 10:42:15 | 显示全部楼层

冬夜,又晴得好,愈发冷得紧。既是进山,来之前讨轻便,都脱了厚袄子,套上迷彩服,只剩毛衣怎敌三更寒,况且又刮着风,天亮前或许还会打霜。小陈思忖,老郭年过半百,铁定扛不住,就这样熬到天亮,老命休矣。不想便罢,一想就冻得直筛糠,双手只好死命地往腋下拢。老郭他们已经失却侃侃而谈的兴致,哆嗦着用土话骂娘。这么冻着总不是个事,应该有堆火烤。尽管在水库尾生一堆篝火会暴露目标,让马镇长他们知道,这拨人在偷懒。可管不了那么多啦,天知道马镇长翻到那个山头去了。
大伙儿分头割来丝茅,拾来干柴,准备生火。这当儿,杨秘书打来电话,说马镇长摔了一跤,痔疮犯了,牛书记获悉,正在驰援,并带来饼干、矿泉水等物资,让大家在水库大坝上会面。
小陈一伙赶到时,大坝上已生起一堆火。马镇长在一旁含情脉脉地趴着,尽管身下垫的苞茅铺成席子,但他还是欲挣扎起身,哪怕是蹲着也好,然而,他屁股只要翘一下,就疼得呲牙咧嘴,并且其痒难熬,如蚁在咬,如蛆在噬,碍于睽睽众目,又有女同志在场,还不能痛快地伸手去抠。老郭凑过去问候,哼哈月亮真大,山上的火比刚才小不少,马镇长哼唧着,像是在努力拉一泡屎。小陈强忍着笑坐进人丛,也不知是不是烟熏火燎的缘故,大家默不作声,神色有说不出的古怪,连新听来的荤段子都派不上用场。
有必要交代一下马镇长与肛瘘结下的不解之缘。当小办事员,他坐了三年板凳;任党政办秘书,他的屁股与藤椅厮磨了七年;好不容易进了班子,此后三五年才挪一下屁股,由副职到常务进程,整整用了十二年;眼见着离一把手的靠背转椅只有一步之遥了,屁股却开始不争气,时常便带脓血,今天更是故意闹大别扭。原本像上山打火这样屁事,根本不用劳驾牛书记的。牛书记该一门心思搞活经济,把政绩做大,高升指日可待,平调到油水厚的科局也不赖,反正腾出位子才好。
牛书记也是磕磕绊绊干过来的,自打当了一把手,痔疮再没有复发过。他是个组织性和原则性都很强的人,一点都不怕被架空,放任马镇长对事务大包大揽,相反,他觉得应该与部下保持一定距离使其心生敬畏,从而臻于化境——无所为而无所不为。
牛书记作为一镇之长的全部职责,实实在在就是吃饭和喝酒。如果他不在房里一边喝解酒茶,一边打点滴,那他就一定在餐馆陪客;如果他不在饭局上大杯大杯地喝酒,那他一定就在赶往某个饭局的路上。他在不同场合作过很多重要讲话,几乎全被大风吹去,只留下一句格言,“要是我们麻镇到了中午却没有多少客人来吃饭,那我们的经济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在整顿作风大会上,牛书记作自我批评时说出这么一句颇带理论意味的话,与会者无不肃然起敬。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躬亲力行的。其实牛书记也不想喝伤身体,胃里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太鸡巴难受啦,喝醉过的都有体会。可为了搞好工作,不吃饭不行,不喝酒更不行,要把客人陪好,不能失了礼数,农村就兴这个,在麻镇尤其认这死理。要说,牛书记最爱和最恨的都是这杯中物,甭管亲疏新故,都要笑颜举杯,与之称兄道弟,建立起感情,互开方便之门。
也只有喝得不算太高时,牛书记才不会铁板着那张麻镇上下无人不敬畏的威严面孔,而是面色酱紫,红眼昏昏,气松神弛地仰在靠背转椅上,悠闲地啜饮着龙井茶,然后把玻璃杯稳稳地搁在大肚子上,耷拉起眼皮小憩,直到酒醒茶都不会泼一滴。更多时候,牛书记会喝得卧床不起,冯院长便派最年轻最心细的护士来护理。等牛书记一觉醒来,每每老冯还赶来诊断,听心率、量血压忙活好一阵,最后痛惜扼腕地说:牛书记,您的酒精肝严重得吓人,还有点胃溃疡,再这样下去……牛书记抚肚大笑,很开明的样子,那意思很明显:我又不是蔡桓公,我这身臭皮囊,老冯你就当做活体实验,该用什么药,该打什么针,你说了算,我谨遵医嘱。老冯受宠若惊,觉着自己比扁鹊还牛逼,回去又狠狠批评护士们,因为她们都不相信牛书记身染重疾,有几个逢着安排竟百般推脱。甚至还有个不知事的实习生,跟护士长哭诉,说他借着臭烘烘的酒气,冷不丁拧她的大腿,摸她的奶子,她拼命逃开时文胸的蕾丝花边都被撕烂了。老冯凛然说:我是院长还是你们是院长?肠胃病而已,还有肝功能正不正常,难道我都确诊不了?牛书记的为人,我又不是不清楚。真不知道有的人是何居心?别说堂堂的书记,就是我这个小小的院长,迎来送往的应酬,一年都不知道醉多少回。当个领导容易吗?三天两头喝得不省人事,只能输液抢救!
小陈刚来那会儿,瞧着牛书记在酒桌上潇洒,下了宴席遭罪,觉得不可思议,傻乎乎地问杨秘书,酒是穿肠毒药,需要喝那么多吗?杨秘书告诉他:老弟,你慢慢就知道了,日后你练出来了就好。行政这个行当,没人是真贪杯的。酒喝少了,问题很可能解决不了,很多工作也得不到应有的关心、支持与重视。古话说的有,煮酒论英雄,这就是游戏规则。过去翻雪山、过草地是干革命,别以为现在吃饭、喝酒就不是干革命。什么叫与时俱进?就是要把肠胃交给党和人民。可能你不知道,牛书记也是科班出身,八十年代的正牌大学生稀罕得很,要我说,他吃的就是喝酒的亏,早年滴酒不沾的,不然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样子。 
近些年,牛书记简直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殉道。亏得他身子骨做出巨大牺牲,麻镇的经济才蒸蒸日上。前两年财政不景气,年关牛书记找泰昌纺织的廖总借三十万,那麻纺厂原来可是咱们镇里的,企业改制时被姓廖的倒腾了去,那会儿他跟孙子似的,翅膀刚有点硬,就翻脸不认人,跟牛书记扯什么政企分开,资金周转不灵,只想给三万。这是打发叫花子呢,牛书记拂袖而归,小年夜干部的年饭都没吃好。第二年,牛书记着力招商引资,为打破麻纺厂一枝独大的局面,不惜一切代价。新辟的工业园是牛书记带着工业办的酒葫芦们喝出来的,到上面拉项目、跑资金要喝,跟投资老板更要喝,喝得不多他们就不敢来,领导不和自己一醉方休,以后还怎么找他办事啊?其中有个饶总,就是现在远东模具厂的老板,是个爽快人,喝酒讲双,哥俩好,四季发财,六六顺,八方得利,待白酒喝得晕乎乎,换啤酒来赌彩,撤小盅换大杯,说我和牛书记一见如故,酒逢知己千杯少,从现在开始,只要牛书记多喝一瓶,我就追加投资一百万。那天,牛书记喝得胃出血。
调整产业结构,光靠工业强劲发展是不够的,还要夯实农业基础。牛书记高屋建瓴,认为麻镇的农民不能单纯种麻,经济作物单一势必造成农民持续增收难,除了万亩苎麻基地,还要发展万亩蔬菜、万亩甘蔗、万亩柑橘,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富民强镇。牛书记深信自己能在当地放一颗政绩卫星,不用太久就能向上级打报告,为“麻镇”正名,红星镇、和谐镇等等,好名字多的去了。
县里派来新农村建设工作组召开农业产品结构调整的现场指导会,工作组的组长谆谆教导列席的村民代表:市场需要什么,你们就种什么;市场什么值钱,你们就卖什么。有个大伯一脸疑惑,问道:领导同志,我是大老粗,您能不能具体说说,那个“什么”是什么?那位领导同志一愣,与同行的工作组成员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答那个什么是什么,结果引起哄堂大笑。还是牛书记处乱不惊,接过话筒说:这个——镇党委政府经过反复论证,已经规划好了,靠近镇区的村种蔬菜,田地多的村种甘蔗,荒山多的村栽橘子,农业办已经把具体任务列成细目表,各村负责全面落实,组织农户种植。下面,我们要打好这场攻坚战,向荒山荒地要效益!
小陈来麻镇的当年,恰逢这场农业学大寨运动。镇、村干部都很辛苦,宣传工作很到位,农技、植保人员像一群蜜蜂在田间地头穿梭。收获时,大白菜窖里放不下,码在院子里比墙还高;甘蔗割在地里垛得像一座座山。麻镇的集镇就那么巴掌大,才八千常居人口,自然销不动。蔬菜运到城里贱卖,车费都敷不开;甘蔗一毛钱一整根,嚼得人们牙根发麻唇裂舌绽,没几天白送都没人要。牛书记心急如焚,跑到省城农贸市场找销路,菜贩子在“雄鸡”肚子上找花了眼,发现牛书记点画出的芝麻大的地方,连条国道都没有,死活不肯来。好不容易托关系,像请菩萨一样接来南方某制糖厂的采购员,却说麻镇的甘蔗个小节短,一检测还发现含糖率太低,他还说,幕阜山一带不南不北,虽然能长得起来甘蔗,但远不如广东那边好,不宜大面积种植。他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饭都没吃就走了。
农民大叔心焦得不得了,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劳动果实就这样烂完,有胆大的急中生智,想出一条妙计。他们搭起伙来,在公路上瞅着车牌不是本地的就拦,猛然间半路杀出几个手持扁担的彪汉,司机还以为碰上绿林贼寇,瞧那驾势也不敢多说,反正也便宜,买吧。当然也有趁机擂肥的,强卖得很贵,更大的问题还在于,走一段路就有另一伙剪径,等出了麻镇地界,甘蔗撑得车尾箱都关不了,连驾驶座上也塞满白菜。“要从麻镇过,留下买路钱”的事很快传扬开来,司机们能绕道的绕道,不能绕道的一进麻镇地界,猛踩油门,一路狂飙,也没见哪个不怕死的真敢挡。于是,白菜和甘蔗无可挽救地烂下去。农民们得出血的教训,私下告诫,干部说种什么,就什么不好卖。越是政府让搞的越不能搞。无奈的人们把坏掉的甘蔗和白菜往塘角、沟渠倒,这当然不解气,他们跑到山上把橘子苗都毁了。次年天降祥瑞,有人在塘角叉到不少野生龟鳖,从沟渠里抓到好多鳝鱼,半斤重一条,总算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农产品烂得最凶的时候,小陈被植物腥甜的腐味熏得头晕脑胀。上访的群众像潮水一样拥住政府大院,牛书记早就跑到市委党校学习去了,马镇长也神龙见首不见尾。郭机关、杨秘书带着小陈打起精神作解释,好话说尽,嘴皮说破,都劝不回带着铺盖卷的人们。镇里拨给每个村两千元,让村主任请族长和闹得最凶扬言去北京的专业上访户吃饭,才不至于酿成民变。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牛书记参透“无为”的真谛:不做事,按部就班,一切都好,你要想干点什么,那就啥都来了。于是他索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彻底放权给马镇长以及其他副职,事关重大才把把关。面对党建工作考核组,他在汇报材料中以自己为例,在推进基层民主建设方面,做出了一些可贵的探索。牛书记甚至觉得汉高祖刘邦用人也不过如此罢,兔死狗烹他倒是很有一套,也只有自己才那么关心同志,工作上用之不疑,端起酒杯就不分彼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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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挥戈止日 发表于 2008-1-8 10:51:13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以下是引用辛酉在2008-1-8 10:37:38的发言:
这篇小说语言很有特色,我像前几年看冯小刚的贺岁片一样看完了
有些段子传播开来肯定会成为赵本山小品一样影响群众生活的经典。
但有两个问题:1、叙述还不够简练,还可以让故事更紧凑一些
2、在某些原则问题上踩了地雷,杂志审查会有些小麻烦
不知道你看过刘醒龙的《分享艰难》没有?刘是一个很会打擦边球的人。
谢辛酉兄敢于直言,相比称赞,我更喜欢批评意见,尽管可能我不一定觉得她有建设性。
小说应该让人读起来愉悦,又不失深沉的思考。叙述和语言的方式就很需功夫了。您说的两个问题,前者确实存在,故事线索是草蛇灰线,我寄希望于煞尾,把珍珠串成圆弧。这也是我写这篇东西以来,一直感觉不是特爽的最大原因,依我目前的水平,要想行云流水,怕是有待努力。后者我觉得不是问题,写作过程应该是追求真理的过程,终极目的绝不是发表。刘醒龙的东西还没有看过,以后一定恶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8 11:00:5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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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 发表于 2008-1-8 11: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以下是引用挥戈止日在2008-1-8 10:51:13的发言:
谢辛酉兄敢于直言,相比称赞,我更喜欢批评意见,尽管可能我不一定觉得她有建设性。
小说应该让人读起来愉悦,又不失深沉的思考。叙述和语言的方式就很需功夫了。您说的两个问题,前者确实存在,故事线索是草蛇灰线,我寄希望于煞尾,把珍珠串成圆弧。这也是我写这篇东西以来,一直感觉不是特爽的最大原因,依我目前的水平,要想行云流水,怕是有待努力。后者我觉得不是问题,写作过程应该是追求真理的过程,终极目的绝不是发表。刘醒龙的东西还没有看过,以后一定恶补。
阅读要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选择。刘与王小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没必要恶补
我说的意思是,刘曾写过很多关于基层乡镇题材的小说,跟你现在一样
他早期的小说具有批判现实主义精神,他很会打擦边球,因此官方和读者两边都讨好。
坚持自己的个性很重要,但传播也很重要——当然,卡夫卡这样的天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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