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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常人看来,小陈做了乘龙快婿,自然可以挺直腰杆便宜行事,有点衙内作风也是可以容忍的。上山打火那么危险又吃苦不讨好,当然能躲就躲,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把他怎么的。小陈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他还是不想落一个话柄,人们当面嘻嘻哈哈,恭喜话怎么听都不咸不淡,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冷嘲热讽呢。况且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其实也就跟赵莉见过两次,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这次邀请自己参加假面化装舞会,分明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就能解决,她却绕一个大弯,还让张记者转达,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样的矜持显得有点摆谱,好像在露天煤矿旁的拥抱和接吻作不得数,一切要重新来过,她还没尝到被穷追猛赶的滋味呢。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照赵莉的意思,真把自己当美丽的白天鹅了,相形之下,出身微寒谪居乡村的小陈倒成了流哈喇子的癞蛤蟆。这往后还怎么处?
小陈越想心里越有疙瘩,气鼓鼓地想放赵莉的鸽子,这次就是不进城赴约,看她作何反应。有一个秘诀说,追女孩就像打猎,你在后面猛追一头小鹿,它也会在前面拼命地跑;如果你停下来,那它也会回头看看你为何停下来;所以追女孩子要适当拿捏,不可操之过急,要有伸有缩,让对方摸不清你心里到底想什么。不过,小陈又担心做得太绝,煮熟的鸭子飞了,可就悔之晚矣。正踟蹰间,柳庄后山突起大火,所有在职干部都得赶去扑救。混了这三年,小陈也不是不知道,遇上今天这种情况,大可以豁出去,关机走人,事后顶多挨批,又有几多责任能追究到头上呢?不过他正需冠冕的理由脱不开身,这样都不用扯谎,可以堂皇地对赵大小姐进行试探。
前面已经说过,准备进山的时候,小陈给赵莉发了条短信,言词半文不白欲说还休语气无奈而口吻煽情:忽发山火,扑救途中,为职责所累,天公向来不作美,恨恨。
小陈右肩扛着笨拙的风力灭火器,左手大拇指不住地按键,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走在田埂地坎上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几步,赵莉就回了短信追问:森林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不是有消防队和武警官兵吗?
小陈不禁莞尔,她像自己三年前一样天真。小陈第一次赶到着火的山头,看到熊熊燃烧的枞树林,火苗窜到云端,爆裂声劈里啪啦,风呼啸掠过,如狂蟒猛扑而来,吓得他肝胆俱裂,发足狂奔。在远远的背风处,他问杨秘书:早就打119了吧,消防队怎么还不来啊?这句话被杨秘书传为笑谈。整个防火戒严期下来,麻镇少说也有几十起火情,到了清明时节,更是狼烟四起。群众防火意识淡薄,上坟时烧香焚纸,用明火祭祖。说到群众陋习不改,杨秘书的嘴角拧巴成一道槽:你说说几万人点火,靠咱们几十个干部防得住?县里的消防队哪管这狐臊?谈都不谈。
小陈回复赵莉:乡镇的情况很复杂,以后有机会跟你说。我已经进山了,马上要学赖宁光荣一把。
赵莉关切起来:山上夜里很冷吧,打火别那么拼命。稍后,她又发来一条卡通彩信,画面是至尊宝逃离火焰山奔向舒展怀抱的紫霞仙子。
小陈心情大靓,不禁摇头晃脑哼小曲儿: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发山火爬得我,晕头转向……
天还未黑,这一垄田好难走,明明望见山头浓烟滚滚,火势汹汹,直侵云汉,走了一程又一程,着火的山头却还在前方。
在队伍里殿后的郭机关回头催:小陈,走快点,你要是在野外迷了路,碰到狼啊什么的,我们怎么跟省委组织部交代?老郭最近想找机会与小陈冰释前嫌,毕竟奇货可居,日后说不定在他手上领工资哩。他原想说,你走丢了,我们没法向赵局长交代。但他讲话是很有艺术的,表示大度倒在其次,关键是适时地拉近距离。而小陈都快忘记自己是选调生了,如果没有算错,来麻镇已经三年零四个月又九天了。其他选调生不少进步很快,乡镇是其跳板,才去三四个月,或县里提拔重用,或借调到市直乃至省直,大概是将门无犬子;而他俨然被组织上遗忘,所以唯有忘却,才能压抑不平之气,不再自寻烦恼。老郭的这一提醒,搞得小陈心里热乎乎的,连忙应承一声,大步流星跟上去。
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不紧不慢地相向而来,男的挑着一担红苕,女的反背锄头扛着一捆番薯藤。马镇长一把将其拦住问:你们去哪,怎么不上山打火?
那汉子反问:我干嘛要去打火?国家养着那么多的干部,总得给他们点事做吧?
马镇长被噎得脸色铁青,和这样的刁民简直没有道理讲。一旁的杨秘书愠色呵斥:胡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镇的马镇长。我问你,山是从哪里烧起的?哪个放的火?
汉子将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望了一眼杨秘书背上斜跨的双管猎枪,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嗓门却低了很多。那村妇忙不迭解释:我们在地里挖了一天红苕,只知道烧了很有一阵子。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吃了再来。鬼才信,白天都袖手旁观,夜里还会上山打火?没办法,总不能倚仗人多干一架,把他们绑去,只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8 10:38: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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